岁月已逝，情何以堪……

抵抗不住孩子们的轮番出击和强大的政治攻势，我只好妥协接受他们的说服教育，同意列为寿星之一举办寿宴。其中原因不仅仅是我即将从拼搏几十年的岗位撤退，准备躲到家庭大后方安享天伦之乐，也恰逢老爸介临的90高寿，正好我的外甥女10岁和小孙子周岁生日的不期而至，如此四喜同堂更是难得的机缘。于是决定选个黄道吉日一并进行。

四世同堂，四喜临门是家庭的重大活动，自然惊动了四代人的亲戚朋友，宽敞的宾馆大厅高朋满座，热闹非常，一家老少忙得不亦乐乎，四代寿星穿着喜庆的唐装，胸戴金花笑迎宾客。

我的他带着妻子也从乡下来了。宴席间待亲戚们敬过酒后他夫妻来到我和老爸席前举着酒杯道贺：“爸妈，我和珺英代表全家祝您两老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健康长寿！”他这一声爸妈出口，除了家人和我的至亲外，其他宾客均感愕然。唉，个中缘由说来话长……

当年我踏入社会意气风发，刚刚崭露头角便遇到上山下乡大潮，像秋风扫落叶般随着五七大军，被扫荡到偏远山区，凭着专业优势安排在规模还不如城市小学的唯一一所中学任教。

他是校长，大我10岁，瘦高身材，地地道道一个普通农村教师形象，我的白哲俊秀奶油味和他形成鲜明的对比。30岁的他应该说是年轻有为，但要统治从城市重点中学充实下来像我这样专业实力强的老教师却非易事，凭着他具有压倒我们的强大政治优势和协调能力，总算让教学排名滞后的学校起死回生声誉超前。我对他从不以为然转变到有所好感，真让我们走到一起也许是上天有意安排，人生躲不开的情缘。

他离家60多里，由于山区交通不便，除了寒暑假每月只翻山越岭回去一次，周六回去住一个晚上第二天周日赶回学校备课。我家在城里，孑然一身无牵无挂，更不愿跑那100多里冤枉路，便和他一起泡在学校里。周末其他老师回家，我和他便有了更多接触时间，有时他带着我去家访，有时带着我下河摸鱼，稻田里抓鳅鱼，我的生活因他增添了不少乐趣，彼此的感情更加融洽，私下无所不谈，渐渐在我心中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情絮。

冬天的山区寒风刺骨，有一次我们在房间里围炉夜话缓解周末的寂寞，聊到深夜带着睡意我起身准备回房休息，他突然拉住我的手说：“一起睡吧，也暖和一点。”我不置可否，和他一起脱衣上床。该发生的总是抵挡不住，我身体散发出的诱惑激发了他男性的柯尔蒙，这一夜是我的人生初夜，我们便开始建立了那种微妙的关系。初期我们只是周末重温那种乐趣，渐渐不再满足，我毅然搬进他的房间同居。我们不规避惊世赅俗的壮举，从此出双入对，形影不离。傍晚我们常常追赶夕阳，漫步田头河堤，手牵手肩并肩，说不完的悄悄话；深夜我们耳鬓厮磨枕边洋溢着柔情蜜意。他常常会冒出一句戏谑我的口头语：“我怎么看你都不像个男人，要是早几年我一定娶了你。”我便瞪着他反击：“我怎么看你都是我的男人，娶不娶无所谓”。他对我的偏袒呵护，自然引起一些老师妒忌，随着时间的推移，在众人的眼里我们俨然是一对亲密伴侣，在学校成了公开的秘密。

假日他回家我与他同往，我回家他伴我同行，我自然随着他叫他的父母为爹娘。他也随着我称我的父母为爸妈。在双方家人的眼里我们是要好的同事朋友加兄弟。在一起的几年中，我们习惯往返于两个家庭，自然而然成为对方家庭成员。在校期间他每个月只有一晚属于妻子，只有一天奉献给父母儿女，其余的日子他都是属于我的，我决心终生伴随他，他决定退休后带我返乡安度晚年走过人生终极。

在那个年代里，我们的日子虽然清苦却过得很幸福，我们不知道什么叫浪漫，却生活得很开心惬意。我们不避违世人目光，坦然面对实际。但在世俗的目光中我们却成了一对怪物，那时人们头脑中还没有明确的同性恋概念，他和村民一样完全把我当作两性人看待，为了自己的性福，我也不做任何辩解，终究连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情由。面对流言蜚语不断袭来，有时我们也很无奈，毕竟在一起生活了三年之久，割舍不掉那份感情。周边的反应终于引起了领导的关注，找我们个别谈话后决定把我们调离。

临别前，为了挽回我们的面子，洗尽身上的污水，我不得不告诉他准备强迫自己结婚，他听到后难过得流下了眼泪，默默为我添置家具，布置新房，陪伴我左右尽心尽力。就在学校为我操办喜酒的那天，他悄悄地离开了我，拿着一纸调令回到他家所在的中学，不久我也调回城里重操旧业，几十年来我的情感一直苦闷压郁。

此后虽然很少联系，心里依然珍藏着那份亲情那份甜蜜。他过60生日那天，我特意抽空前去祝寿。我准备做寿前，他突然给我打来电话问起，想不到他还记得我的生日，我感动至极邀他来家赴宴。几十年难得见面，彼此望着对方沧桑白发满面皱纹，唏嘘已逝岁月，情不自禁再一次拥抱在一起。

岁月已逝，情何以堪，若不是世俗作怪，造化弄人，我们今生今世不会分离。留在心底的唯有遗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