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野汉-第一百三十三章《完整版》……
赶着马车要走将近三个钟头的路程,这回一个小时就到了,但是进城之后街道上没有雪,木爬犁和路面接触的地方磨擦力瞬间增大了好几倍,马拉得很吃力,这也是他们以前不赶爬犁进城的原因。
但是麦大
叔还是不管不顾地挥动着鞭子催着马,拖着笨重的爬犁吱吱嘎嘎地在路上颠簸着,继续向医院快速跑着,随着颠簸,老田头开始发出微弱的呻吟,并不停地咳嗽着,麦大
叔心里更加着急,一边柔声安慰着老田头一边更加凶狠地把鞭子向马向上抽去。
庞大的马爬犁轰隆隆奔驰着招摇过市,路上的行人尖叫躲避观望着,指点议论着这几乎是天外来客般的罕见奇观。
麦大叔冲到一个十字路口时,被一个交警拦住了。
“快闪开!我急着救人!”
麦大叔呲着牙,瞪着有些泛红的双眼怒吼着。
交警被他的表情和气势吓了一跳,但他马上说:“你先停下来,你这样赶车容易出事,来吧,我找人用车子送你们过去。”
他对着对讲机说了一通话,很快有人开着一辆吉普过来了,麦大叔把老田头抱上车,点着头对那个交警说:“谢谢!”
交警挥了挥手说:“马我先替你看着,没事,放心吧,希望你的家人平安。”
“家人”,麦大叔听到这个词心里一酸,抱紧已经陷入昏迷,无声无息的老田头“啦嗒啦嗒”掉起泪来。自己够资格当老田头的家人吗?他生病的时候自己竟浑然不知,没能早点陪他看医生,害得他发烧烧成这样。麦大叔把脸在老田头的脸上贴了贴,满心都是无法宽恕自己的自责。
医院很快就到了,开车的交警帮着麦大叔把老田头抬进医院,很快有医生和护士迎了过来,把老田头送进了急诊室。
“来这边交钱办一下手续吧。”,一个护士对麦大叔说。
钱!麦大叔呆住了,他慌慌张张的竟然把这件事给忘记了。那个交警看出了麦大叔的窘态,急忙问:“你城里有什么亲戚和朋友么?”
麦大叔首先想起了麦苗,但是又怕让麦苗看到老田头这个样子会担心害怕,于是他对交警说:“有个叫穆三的,你到公安局问问,很容易找到他。”
“那好吧,我去帮你找找看。”
“那谢谢了。”麦大叔感激地说。
“没事,别客气,还是刚才我同事说的那句话,希望你的家人平安好运。”
交警笑了笑,转身快速走了。
麦大叔独自站在大厅里焦急地望着急诊室的大门,过了好久,有个医生脸色阴沉地从里面出来了。
麦大叔急忙迎了上去。
“你是患者的家属?”,医生冲麦大叔问。
麦大叔点点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医生的脸,希望先从上面看出些蛛丝马迹。
“你怎么搞的?耽误到现在才送来,本来就是普通的感冒,因为治疗不及时,引发了急性肺炎,病人因为高烧现在已经完全陷入休克状态,有生命危险。我们正在尽力抢救,希望你也有个心理准备。”
说完他转身又进去了。
麦大叔一下子懵了,他知道老田头病的严重,可是没想到会这么严重,他抖着双手到腰里去掏荷包,费力地解下来,刚把手伸进去,忽然意识到这是医院,于是他又抖着双手把烟荷包系了回去。然后不知道该把手放在哪里,就下意识的在裤子上来回蹭着,双目也茫然地四处游移着,不知道该看向哪里,他的大脑已经完全是一片空白了。
最后,他就大睁着双眼呆呆地站在那里望着急诊室的大门,脑海里一直重复着一个幻象,生龙活虎的老田头推开急诊室的大门从里面大步走了出来,傻里傻气笑眯眯地望着他,扑到他怀里搂着他告诉他不要担心,说自己已经没事了。
一滴眼泪慢慢从麦大叔大睁的眼睛里滚落了下来,滑过他的脸颊悬垂在他的下颌上,麦大叔似乎浑然不觉,依旧呆呆地一动不动,之后不断的有泪珠无声的成串滚落,打湿了他胸前的衣襟。
大厅里许多人都同情地看着这个无声哭泣的老汉,他们能感觉到他浑身都散发着从骨子里透出的悲伤,许多人已经习惯了这种场面,这里本来就是生死列车的月台,迎接,告别,伤逝的泪水挽留不住灵魂离去的脚步,却是生者最真挚的哀悼。
这时穆三匆匆忙忙闯了进来,看到麦大叔的情形他吓了一跳。
“我来晚了么?”
他扶着麦大叔的手臂问。
“没,还在里面抢救呢。”,麦大叔擦了一下眼角溢出的最后一滴泪水,回过神来说。
穆三长出了一口气,说:“你也别太担心了,他一脸傻乎乎的福相,没这么早就——”
他猛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不合时宜的话,急忙住了口。
麦大叔点了点头说:“我也相信他会没事,要不然他就太对不起我了。”
“怎么?”,穆三不明白地问。
“都怪我害了他,如果我一开始就答应让他和马寡妇结婚就会有人在夜里照顾他了,他也就不会因为喝醉酒冻病了,也不会因为没人照应让病情加重到有生命危险,如果他就这么不管不顾的撒手走了,你说我还怎么有脸活?我相信他不会这么对我,他怎么也要挺过这关让我有补错的机会。”
麦大叔满脸倔强却又有些呆滞失神地说。
穆三被麦大叔的情形给吓坏了,他知道麦大叔被这个突发的事情给弄得钻进牛角尖了。
他拉着麦大叔的手在靠墙的长椅上坐下来,抚摸着他的双手说:“你也别把事情往身上揽,生病的事谁也预料不到,这事也怨不得你,你也别太自责了。”
“不怨我怨谁?都怪我太自私了。”,麦大叔喃喃自语道。
穆三伸出手搂了搂麦大叔的肩膀,他希望能多给麦大叔一丝无言的安慰,现在的麦大叔在他眼中就是个哀伤无助的老者,完全没了在山林里那种作为一个传奇猎手的傲人风采,他已经完全坠落在了这喜怒哀乐,生老病死的平凡尘世,受困于普通的情感纠葛羁绊之中。但是穆三反倒觉得现在的麦大叔更加真实更加容易亲近,他能理解麦大叔此刻这种方寸大乱的心情,他心里满是不敢言说的深深疼惜。
他更想把麦大叔抱在怀里,整修拥抱着他,帮他承担起所有的悲伤和难过,用温柔的轻吻化开他紧皱的眉头,唤回他眼中失去的光彩,他很想告诉麦大叔,别怕,还有他穆三在呢,还有他穆三一直在默默地守护着他呢。可是这些话他不能说出口,他只能更紧地搂住麦大叔已经显得脆弱的肩膀,希望能给他某些心灵上的力量。
在心底里他也希望老田头能挺过这关,能早日康复。他明白假如此刻失去了老田头对麦大叔来说就是个毁灭性的打击,可能这种伤痛永远都无法复原,原来的麦大叔就会跟着老田头的离去一同离去,再也回不来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麦大叔瞪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急诊室的大门,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僵硬。
穆三一只手搂着他的肩膀,另一只手掌心对掌心地握着他的手,已经不知道说什么话才能安慰他了。穆三知道麦厦此刻需要的不是安慰,他需要的是一个好消息,一个健康完整活蹦乱跳的老田头。
急诊室的门终于再次打开了,老田头盖着白被单被推了出来,麦大叔紧张的站了起来,双腿却无法移动一步,穆三急忙搀着他走过去。
穆三心里猛地松了口气,老田头的脸没被盖住。
“病人已经脱离危险了,现在只是昏睡,他需要住院治疗一段时间。”
麦大叔不停地点着头,连声说着:“好好好。”
“病人现在需要安静的复原,你们暂时不要打扰他。”,医生说完,老田头就被推走了。
麦大叔看着平躺在病床上的老田头在他的视线里缓慢的移动着,满眼都是他那张紧闭着双眼的苍白的脸,他很希望老田头此刻能睁开眼看上他一眼,露出一个让他放心的微笑。但是没有,老田头就那样紧闭着双眼一动不动地滑出了他的视线。
麦大叔默默望着推着老田头的那个护士的背影,忽然双腿一软,摇晃着身子就想栽倒,穆三急忙搀住他,扶他回到长椅上坐下来,担心地问:“怎么样?用不用看医生?”
麦大叔摇了摇头说:“没事,就是一直提着一股心劲猛地泄了,感到有点累。
”
“你还没吃饭吧,反正暂时他也不会醒,我带你去吃点饭吧。”
麦大叔摇摇头说:“我不想吃。”
“啧!你不能因为担心他把自己再弄病了,要不等他醒了,看到你也病了,那你不是害他担心么?快,听话,先吃点饭。”
“好吧。”,麦大叔点着头说,“对,我不能再害他了。”
“你看你怎么又——”
这时一个护士走过来打断了穆三的话。
“你们谁来为病人办一下住院手续?”
“我来吧。”,穆三站起来说。
他们离开后,麦大叔垂下头,把脸埋进双掌之间,他拼命抑制住自己想流泪的感觉。老田头已经渡过危险期了,他在心里不停地提醒自己要坚强,要精神百倍地让老田头醒来时看到一个依然矫健强壮可以继续守护他的麦大叔。
可是真的很难,麦大叔的心思还陷在自责的漩涡里不能自拔,他觉得这次是自己没能保护好老田头,是他害了老田头。
穆三很快就回来了。
“回头我再把钱还给你。”
麦大叔抬起头看着穆三说。
“这点小事你就别放在心上了,走吧,咱们去吃点饭,你也好好休息一下,有好的身体将来才能好好照顾他,你说对不?”
麦大叔点点头。
他跟着穆三出了医院来到附近的珍上饭馆,穆三要了几个菜和一瓶酒,麦大叔摇着头说不想喝。
“看得出你很累,喝一点解解乏,找个旅馆睡一觉稍微休息一下,等老田大哥醒了你才有精神照顾他。”
穆三劝说道。
麦大叔说不再坚持地喝了一点,吃完饭,穆三把麦大叔带到附近的旅馆,对他说:“你睡一会儿吧,我看着你,两个小时后我叫你。”
麦大叔也真的有些疲倦了,身体的累于他是微不足道的,主要是心累,他自己经历过无数的生死考验却还从来没经历过这么强烈的感情动荡,他躺倒在床上,疲倦的深深睡去了。
过了好久,穆三看他睡实在了,伸手帮他掖了掖被角,望着麦大叔紧锁着眉头的愁苦睡容,穆三犹豫了一下,慢慢的把嘴唇凑上去,吻了吻麦大叔纠结的眉心,停了一下,他又向下轻轻吻上了麦大叔柔软的嘴唇。
当他蜻蜓点水地吻了一下准备撤离时,麦大叔却猛地抱紧了他,穆三整个人一下子都僵住了。
“老田,你已经全好了?你的胡子还这么痒。”
麦大叔闭着眼睛喃喃自语着,眼角慢慢溢出了泪水。
麦大叔在做梦,穆三意识到这点之后,有些放松又有些失望,他多么希望麦大叔在清醒的时候也能像这样抱一抱自己。
他慢慢脱离出麦大叔的怀抱,走到窗边掏出一支烟点燃吸着。
他凝神沉思了一会儿,无奈地摇头苦笑了一下,感情这玩意的魔力太大了,不光麦大叔栽进去了,他穆三又何尝不是如此。他一直在麦大叔不知道的情况下关注着老胡被杀的那件事,有消息说胡老大刚刚和麦大叔的姐夫进行了接触,具体情形他也打听不出来。他们之间肯定要进行一些交易和漫长的讨价还价,搞这个的都是老狐狸,都知道怎么拖时间才对自己更有利,越沉不住气的人越容易受控于人。这种事穆三也无能为力,他只能等待着他们做出最后的决定,根据这个决定他穆三再想法施展相应的策略,不得不说,现在麦大叔他们的命运还在别人的手中操控着。
“尽人事,听天命。”,尽管消极,有时候却是人生最真实的写照。不过这个“天命”,往往是人为原因造成的,那些人为的原因是弱小的个体无法撼动的一种存在。权势力量和金钱构成了社会中无数的“天命”,穆三现在已经不在“天命”的系统里了,他已经无法影响这个城市的“天命”一丝一毫了。
麦大叔睡了一阵子被穆三叫醒了,洗洗脸,两个人回到医院,老田头还没醒,两个人在长椅上坐了一会儿,天就完全黑了。
“你不用一直陪我了,有事你就去忙吧。”
麦大叔对穆三说。
“没事,还有什么事比这个更重要?我现在最不放心的就是你们。”
穆三笑了笑说。
麦大叔抓过穆三的手握了握,柔声说:“小子,真是谢谢你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
“呵呵,跟我这么客气干什么,从第一次见面我就——哈哈,不说了,整的跟谈恋爱似的,嘿嘿。”
穆三眯着眼睛傻笑着挠挠脑袋。
“真像。”,麦大叔呆呆地望着穆三的笑脸说。
“像什么?”,穆三瞪圆眼睛莫名其妙地问。
“现在更像了。”,麦大叔喃喃地说。
穆三一下泄气了,他明白麦大叔在说什么了。
“我就只是那个老家伙的替代品吗?”
他嘟嚷着说。
“啊?没有没有,呵呵,你就是你,我一直把你当穆三啊。”
麦大叔急忙辩解道,反倒显得更加心虚了。
“病人已经醒了,你们可以进去了。”
这时一个护士冲他们说道。
麦大叔慌忙站了起来,慌忙向病房冲了过去。
“你慢着点,麦大哥。”
穆三在后面叮嘱他说。
可麦大叔哪里听得进去。闯进病房,医生正在询问着刚刚醒来的老田头,老田头虚弱地回答着。
麦大叔很生猛地撞了进来,刹不住车地踢飞了放在门口的一个铁制的痰盂,痰盂在地面上蹦跳翻滚着,“叮呤咣啷”一阵乱响,惹得众人都侧目看他。麦大叔停下来,在众人责怪的目光中窘迫地站在门口有些不知所措。
老田头从几名医生和护士身体之间的夹缝里看到了出了洋相的麦大叔,他温暖的幸灾乐祸似的眯着眼睛嘿嘿笑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