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不同赏……

  八月份的一个上午，天空灰蒙蒙的。

  

  姜阳坐在家门口，双手托着下巴，心事重重。高考成绩很不理想，虽然没到本科线，但是上个大专还是可以的。可是父母会同意吗？家人一直劝自己去复读，高三的生活在高考结束的那一刻，姜阳就已经在心里跟它说拜拜了。宁可出去打工，也不去复读，姜阳心里这么决定着。

  

  天色越来越暗，似乎时间倒流，白天慢慢地往黑夜过度。一阵大风吹来，飞沙走石，迷住了姜阳的眼睛。视线所及，不过周围两米，一切的声响都被嘈杂的风声给掩盖了。

  

  姜阳一下从凳子上弹起来，快速地收起在绳上晾着的衣服，拿起凳子闪身进屋。这样异常的天气让一个人在家的姜阳有点惊慌失措。关好门窗后，姜阳松了一口气，仿佛这年老的瓦房可以挡住一切灾难的降临。

  

  电已经断掉了，正屋里漆黑一片。姜阳有点害怕，父母此刻田里，不知他们怎么样了？姜阳摸索着来到侧屋，从窗户进来的一点光明让姜阳立时安心不少。透过玻璃，姜阳看到的只有满目的沙石树叶漫天飞舞。

  

  突然噼噼啪啪的声响从四周各处向姜阳的耳朵涌过来，如同一块块石头从天而降，砸落在瓦片上。这雨得多大啊，姜阳心里有点发毛，从小到大姜阳都没有经历过这样的阵仗。

  

  姜阳坐在父母的床上胡思乱想着，在这样令人恐惧的时刻，各种杂七杂八的想法让本来安心不少的姜阳一下子又紧张起来。姜阳索性闭上眼睛，一边努力地克制着恐惧，一边大声地骂自己窝囊，这么大了还怕黑。

  

  过了半个小时，天色渐渐明朗起来，姜阳能看到屋前的晾衣绳了，在风里一荡一荡的。随着风势的减小，噼噼啪啪的声响也越来越小，直到完全消失了。

  

  姜阳打开门，清新的空气迎面而来。屋外一片狼藉，地上湿漉漉的沾满了树叶，沿着房子，有很多碎瓦片和冰球。原来，刚才下得是冰雹。姜阳从地上捡起一块冰，远远地扔了出去同时骂了一句“妈的”，不知道是在骂自己，还是骂这场冰雹。这时，姜阳的心里踏实了很多，去摘菜准备做午饭。

  

  菜地里已经乱成一团，到处都是菜叶。黄瓜架子已经不知所踪，几根断掉的黄瓜躺在烂泥里边，倒是显出了别样的青翠；辣椒也是七零八落，红红绿绿的辣椒遍地都是。姜阳随手捡了一些好的，便出了菜园去削辣椒。

  

  姜阳刚把小板凳放倒就看到老杨急冲冲地从屋后过来了。老杨的家在姜阳家的后边，隔着一条大路。

  

  “你来干什么？”姜阳对老杨的态度很差，说话的口气就像是在质问犯人。

  

  这样的冒犯让老杨有点难堪，老杨摸了摸光秃秃的头顶，尴尬地笑道：“我来看看你有没有事。”

  

  “没事，有事跟你也没关系。”姜阳并不在乎老杨的关心，恶狠狠地说道。

  

  老杨尴尬的笑容慢慢褪去，站了几秒钟，见姜阳并不抬头看自己一眼，转身落寞地走了。

  

  姜阳这才抬头，瞟了一眼老杨的高瘦的背影，心中泛起了阵阵可怜的涟漪。可是转念之间，姜阳就把这股可怜之情给扔进了无边的黑暗中。

  

  这场冰雹砸坏了家家户户屋顶的瓦片，家家户户的农作物，甚至还死了几个人。巨大的灾难让这个贫困悲哀的苏北小村陷入了一派萧条的景象中。姜阳家的稻田全毁了，一颗颗的水稻都折了腰再也站立不起来，这是一笔巨大的损失。一连几天，家里的气氛都是阴沉沉的，毫无生机。姜阳很痛苦，整天看着父母唉声叹气，自己却一点忙都帮不上。

  

  这天晚上，姜阳终于下定决心，对着父亲说：“爸，我不想上了，我要出去打工。”

  

  “什么？不上学？不行，就是砸锅卖铁你也要上。”父亲的口气恶狠狠的，仿佛在和谁赌气一样。

  

  “我不想上，再复读也考不上。”姜阳把头甩往一边，不敢看父亲的眼神。

  

  父亲生气时，眼睛里总是布满血丝，姜阳从小就怕父亲生气。父亲的口气却突然软了下去，缓缓地说：“儿子，没关系，学费我会想办法的。”

  

  父亲反常的语气让姜阳心中一惊，转过头看着父亲，不知什么时候父亲的双鬓已经悄然变成白色。

  

  “孩子，睡觉去吧！不要为这个操心。”母亲在一旁安慰着姜阳。

  

  姜阳看着父亲母亲憔悴的面容，心里很是难受，知道再说下去只会让父亲和母亲更加愁苦，只得回屋睡觉去了。

  

  农村的夜晚是那么的安静，躺在床上的姜阳能清晰地听到几里外公路上汽车喇叭的声音。姜阳翻来覆去，满耳朵似乎都是汽车的声响，郁闷地坐了起来。他打开窗户，一阵晚风吹了进来，清凉，舒服。挂在窗户上的风铃发出了清脆的撞击声，袅袅不绝。姜阳把风铃拿了下来，借着夜色看了看，苦笑了一下，随手把它扔在了床头的箱子上。

  

  这风铃是老杨做的。也许是有意也许是无意，姜阳在清理老杨给自己的玩具时，没有把这最显眼的风铃摘下来。姜阳在清理的时候，完全不会想到，清理出来的各种玩具会堆满一个纸箱。那一纸箱的玩具简直就是姜阳的成长足迹，从五六岁钟爱的木枪、木剑到八九岁爱玩的陀螺、竹蜻蜓，再到十几岁喜欢的木头雕刻，没有一件不是出自老杨之手。

  

  姜阳本来打算把这箱玩具扔掉的，但是考虑了一下，决定把这些物归原主，找一个合适的时间还给老杨。

  

  想起老杨，姜阳心中就会泛起阵阵的心痛与无奈，甚至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