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澡……
要离开已经很熟悉的生活场景去适应新的,在我,是相当困难的事情。然而,旧城改造终于动到我惯常去洗澡的浴室了。
这间浴室不大,浴池也小,服务态度也一般,擦脸的毛巾更说不上能烫得人舒服,然而这里干净,整个浴场即使是角角落落都打扫得干干净净,水也不像其他浴室那般硬,在这里洗得久了,几乎所有的服务人员都熟悉了。但这不是我穿越小半个城市来此洗浴的主要原因。
吸引我的是这里面的一个50+岁数的搓澡工,之前说过“今日方知他姓顾”。中等身材,极普通的长相,掌心布满茧子的手,不过我还知道,他的肌肤有着凉滑柔韧的质感,因为我摸到过,并且不止一次;他拙于言词,在和其他搓澡工玩笑时,有时会张口结舌,面红耳赤,然后立刻闭了嘴巴。一个50+岁数的人脸红起来,我不得不承认,确实有种力量——一种让我盯着他看的力量。
我常常长久地泡在浴池里汗流浃背地等候,等候“小顾”出现在浴池的门前向我招手。“小顾”一般都是忙的,他的顾客总是很多的。
我微眯着眼斜倚在滚烫的浴池中,似乎在打瞌睡,又似在想心思,不理会其他搓澡工向我投来询问的目光,小顾在门口出现时,我会很准时地在浴池的雾气中站起来,微笑着看他,等他朝我招手。后来,我便被划归“小顾”服务的专属对象。我来洗浴时,其他浴工会开玩笑,“小顾,你的粉丝来啦。”我笑着跟他们点头。“小顾”顾自地忙碌着手中的活计,并不抬头,老脸上漾起一抹嫣红。看得出,有我这样子的“粉丝”,“小顾”还是很乐意的。
我去池里浸泡、出汗——这是他要求的。我实际并不喜欢长时间坐在色泽混暗的浴池里烫得发晕,“小顾”却坚持要求我下到池里去。他说:“不泡松了,又难擦,又疼。”意思是说,不把我身体的污垢泡得松开了,他比较难擦,我也会觉着疼痛。我有时应付性地在池里过一下,弄湿了身体,就上来坐在热气里面装沉思,偶尔瞄一眼
老头们裸露无防的身体。到我擦背时,他一眼便看穿我并未长久地浸泡,说:“我说呢,不泡,擦起来疼吧。”我其实并不觉得没泡过擦起来比泡过的更疼——都有点疼。不过还是渐渐习惯了坐到热水中,蒸,直到他站在门口朝我招手。
老头们裸露无防的身体。到我擦背时,他一眼便看穿我并未长久地浸泡,说:“我说呢,不泡,擦起来疼吧。”我其实并不觉得没泡过擦起来比泡过的更疼——都有点疼。不过还是渐渐习惯了坐到热水中,蒸,直到他站在门口朝我招手。
他帮我擦了五年,六年,或是更久。所有他干的这一套:擦背,洗头,涂了奶地推拿,有时加盐浴或是硫磺膏去油,都不需要问我,他看着定。大概对于我的身体,他比我自己更熟悉。身上某些地方的疤痕,他有时提起,我茫然地看着他:有吗?
我大概是他所偏爱的顾客之一。他是这间浴场里面擦背的“明星”,他后面往往排着好些等着他服务的顾客。我来了,在后面顾客不是盯得很紧的时候,他会见缝插针地叫我,让我“加塞儿”。后面的顾客发现了提意见,他低声下气地向人解释,是他记错了,我其实早就来了,他把我忘记了。顾客声音大起来不依不饶时,他就绷起脸,闭着嘴,不理。人家一转身,他便嘟哝地说:“我买你啥屌帐。”我劝他不要这么干了,我早些迟些都没关系,他不同意:“怎么不是早点擦了好呢?”
我到的时候,他常常装着没见到,头都不抬。然而我在浴池了泡上一会儿,他必定跑来叫我。有时遇上其他顾客带了特别好的洗发膏,他会趁着主人不注意,飞快地揿上一把,再偷偷地抹到我的发上。我看着他微笑,他却躲闪着我的目光,带着脸红回去继续跟人服务。跟我擦背,都会走两遍,先粗略地大开大合,擦过第一遍,用水冲去,在细细地擦第二遍。这往往要花长了别人很久的时间,他不顾在一旁等候地其他顾客的目光。
擦背的时候,他跟我聊天,说他的家人,说他做擦澡工以前的工作,说他以前在哪家浴场干过,还与里面的小姐发生过关系。他的这番话我不是很信,因为我怀疑他跟我一样是gay。与女人发生关系,大概是越少越好。
为了感谢他给我的特别优待的服务,我曾想过是否要带些香烟给他,然而又怕他会拿了出去于人前显摆,反而尴尬,于是作罢。他回家有一段与我同路,他常常约我出来时等他一同回家。我等过几次,然而,他大多数时候,下班之前还有很多收拾打扫的工作要做。我不能等太久,只好先回家。他跟我要过电话号码,我不记得是否给过他。他不止一次地约我喝酒吃羊肉,我都微笑着拒绝了。我不敢与他走得太近,那个浴场,是他工作的场所,里面认识我的人也着实不少。
去年腊月二十八晚,我还跟他说起,我回老家过年,过完年几天几天,才能再擦。今年正月初,我去那家浴场时,却发现已经封起来,准备拆迁了,里面的服务工作人员,自然是一个也见不着。我问看门的老头子,知不知道“小顾”到哪去了,老头子也无从得知。于是,我开始了一间间浴室的寻找,这次在这间洗浴,下次到那间我想,时间久了,大概总能够找得到。终于找到时,我会微笑着说:“啊?你在这里,真巧啊,我到附近办事,顺便来洗洗澡。”
……情感故事